一首歌，一个人之《好人好梦》中

金燕 · 发表于 26-3-2018 17:04:49|来自：新加坡

本帖最后由金燕于 26-3-2018 17:04 编辑

90年代的乡村道路都还是泥土小路，道路两边还有未完全融化的积雪，混杂着泥土冻得就像石头一样，看着就冰冷冰冷的。那天我记得特别冷，出门的时候出太阳了，但是一点没有影响我选择穿了从头包到脚的厚重的冬衣，我知道这一天要走很远的路，甚至背包里还带了几罐红烧肉，几包牛肉干，牛奶饼干巧克力也塞了好多，挺沉的，看着就像出去旅行一样。老娘千叮咛万嘱咐，太阳落山前必须回家，满口答应后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被破旧漏风的小中巴甩在一处路边供销社旁的时候，我被颠簸的有晕车的呕吐感，冷风吹了几分钟才舒服一点，问了路边行人那个目的地的方向，担忧中掺杂着些许兴奋的就走走跑跑的赶路了，可是据说的40多分钟，我愣是走了1个半小时，终于在12点前，赶到了。

那是一个典型的山村，三面环山，房屋都是顺着山坡建造，高高低低的散落着，虽然已经是正午，但是好多人家估计还看不到太阳吧；山岭光秃秃的，偶尔几户房舍的烟筒里还有烟出来，不知道是他们的早餐还是午餐时间？这里，就是青松生长的地方啊，一股莫名的心酸滑过，收拾了一下心情，我顺着羊角小路进村子了。打听了他家的位置，一路上村里邻居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甚至有几个大妈还热心的给我带路，我说我是青松的同学，她们笑着但是嘀咕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有点尴尬的磕磕绊绊的找到了他的家。到门口的时候，大门已经大开，原来是有一群小孩子早早就在前边跑过来跟他说有城里人来找他，我远远就看到他站在门口张望，他那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惊讶，不解，羞涩，还带着一丝丝埋怨？他穿的很单薄，其实周围的人都穿的不多，相比包的就像粽子一样的我反而是个异类。青松赶走了看热闹的人，关上大门就问我：你过来干吗？辗转了半天，又累又热又渴又饿又怕，一个人走这么远，他倒是转头就这么冷冰冰的带着责备的一句话，我一下子就没有忍住眼睛红了，他看我要哭的样子，更气人的憋出一句：我还活着呢，你哭啥？？当时真想转身就走，但是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拉着我说，姐姐，外边冷，回屋里暖和一下吧，那个十多岁瘦瘦的小男孩是他的弟弟，叫青禾。

他家的屋子很小很黑很冷，感觉还不如外面暖和，我适应了一下视线清晰的时候，小青禾就给我倒了一杯热水，那个杯子是那种老式的解放黄色陶瓷杯，边缘都掉瓷了，但是里面很干净。我放下背包，捧着一杯热水，就坐那里看着青松，弟弟懂事的出门了，屋里就剩我俩了。沉默，他坐我边上什么都没有说，那时我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干吗自己找事跑大老远，人家不领情反倒觉得我讨厌呢，过了不知道多久，自己内心斗争了几百个来回以后，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还是开口先问他了：你家里都还好吧？快高考了，你怎么请假回来了啊？还有，那天，我发脾气搞出这么多事，真的对不起，希望你没有受到影响，现在高考第一。青松隔了许久才回答我，我家里没什么大事，谢谢你关心，过几天我就回去上课，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喝完水休息一下你就回去吧！我彻底哭出来了，气哭的，骂自己活该，放下水杯就提着包走了，本姑娘还有一大堆试卷要突击呢，干吗自作多情关心你？你就清高吧你，就算你高考真受影响，我心里也不会有一点内疚了！走了，赶紧回家，喝一大碗羊肉汤！（后来说起来觉得好好笑，那时竟然那么想喝羊肉汤，青松骂我就是有做吃货的本质）

推开大门气鼓鼓的离开，小路都是石头铺的，几次差点跌倒，又气恼又委屈，眼泪不争气的一路掉，边上时不时有个看热闹的也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恨不得立刻消失；姐姐，你去哪里啊？我哥呢？小青禾气喘吁吁从后面追过来，对这个瘦小的孩子我一点脾气也没有，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

没事了，老师让我看看你哥什么时候回去上课，确认他没有出事，我就回去，不然路远赶回去天黑了；
姐姐你先别走，我哥没有跟你说吧？他不想读书了。
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我爸还没有出院，我妈又摔伤了，我哥想退学跟着别人出去打工，过完年就走……
原来，如此，青松啊青松，你……

我没有跟着小青禾回家，而是要他带我去了镇上的医院，我想去看望这两位可怜的父母；医院里病房很简陋，里面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在最里面的一间病房里，他的父母躺在靠近窗户的两张相邻的病床上，他父亲得的是脑溢血，人虽然活着，但是已经不能生活自理，已经断断续续住院好几年了；他母亲一个人边打工边照顾父亲，那时侯还有亲戚帮一下，可是几天前他母亲为了赶时间，从下过雪的山路上跌下来摔伤了腿，如果后续治疗不好，很可能会落下残疾，青松家没有什么亲戚，接二连三的祸事让这个家庭彻底塌了，再也没有人肯出钱出力帮忙，甚至医院都赶他们出院不让住了；当阿姨哭着跟我说完这些以后，我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我那时的阅历让我根本承受不了这样悲惨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就算听来的故事，最多也就这样了，我真的无法想像他是怎样承受这一切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帮帮这个可怜的家庭，大脑里快速的组织起来要怎样做，我把希望寄托在我爹娘身上，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帮助这个家庭应该是可以的吧？那时的我天真的就像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后来的发展完全不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我都跟我爹关系不冷不热，他不来看我，我也很少回国，只是我娘过来陪我，这是后话了。

那天中午我出去买来饭菜，小青禾喂他爸，我喂他妈，他妈妈人很温柔，说话曼声细雨，生活的苦难把这个女人锻造成了女汉子，吃过饭她就给我讲青松小时候的故事，小青禾吃着我带来的巧克力开心的坐在我身边跟妈妈一起听，讲到他可爱调皮忍不住笑的时候，青松提着饭盒子进来了，他没有想到我在这里，他妈妈从小青禾那里知道他把我赶走的事，一看到他就让他给我认错；他放下饭盒，带我出了医院，医院后面有几排职工宿舍，再后面，就是一座山。故事的发展，就如大家想的那样，那天下午，暖暖的阳光里，青松第一次敞开心肺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他的固执的倔强，他的担子跟压力，他的坚强与脆弱……那天，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少次，我努力的说服他不可以放弃高考，他暂时答应我不放弃，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心疼他，真的好心疼，甚至想用自己的所有去温暖他，我承认那种情愫有一点同情的成分，但是他的坚强真的打动了我。我恋爱了，青松是我的初恋。

一直说到快太阳落山了，我们才往回走，坐了太久，我的腿都麻木了，青松背着我下山，一步一步的，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这样跟一个男人靠这样近，又紧张又幸福，可是接下来问题来了，我回不去县城的家了，那个时间早就没有车了。我有点发慌，怎么办，我爹娘一定在发疯的找我了，必须要打电话说一下，可是怎么说？要撒谎吗？青松的妈妈不让我回家，这么晚了太不安全，最后我们在医院的传达室里给我家打了电话，接通后我娘就发飙问我在哪里，我听了青松的话，就实话实说了，不过拉上另外一个我的同学帮忙说是跟她一起来的，我爹想当天晚上就开车接我回来，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让我第二天跟同学一起回去。当晚给青松爸妈喂过饭以后，我就跟他们两兄弟回他们家了。

家里没有取暖的地方，甚至就一张木头架子搭的床，被子也是又旧又薄，但是很干净；小青禾去了邻居家蹭睡了，青松给我整理好床铺后，用打吊瓶用下来的那种瓶子给我灌了热水暖被窝，他自己就在床头的一张破沙发上裹着一床被子睡。我根本睡不着，陌生的环境我睡不着不说，真的好冷，可是我又不敢让他抱着我，那时侯的思想还是非常保守的，学校禁止谈恋爱，而且只是我自己喜欢上他，他对我到底怎样我还不知道，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户那边投进来的月光，突然看到一只老鼠出现在窗台上，我几乎是尖叫着躲进了被子里，青松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哭着说我看到一只老鼠，他很无语，但是还是坐在床边说陪着我，让我安心睡觉；我哪里还能睡得着，伸出手主动抱着他说我又怕又冷，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是还是弯下身子隔着被子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跟我说别怕，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我脸红的发烫了，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我说青松我喜欢你，他沉默了几秒钟，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现在不行，等我们都考上大学，好不好？我说不好，考大学跟喜欢你一点也不矛盾，我会为了你更努力的学习，你也会的，对不对？大概是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他认真的看着我，说，燕子，其实我从很早就喜欢你了，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没有爱慕虚荣，更不会以貌取人，你的学习的态度还有你的成绩，可是我不敢喜欢你，我除了成绩好一点，别的什么都没有，现在更是要负担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我给不了你幸福的，而且，你的家人也不会答应的，我就把你当成妹妹疼爱吧，亲妹妹那种；我那时就是豁出去了，我主动的吻了他的嘴唇，青涩的的笨拙的但是倔强的吻着他，分开后我问他，有吻自己亲妹妹嘴巴的吗？我的初吻没有了，你赔不了了……那晚我俩整晚没有睡觉，就躺在床上抱在一起说着聊着，大家不要多想，除了初吻，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啊，就这样聊着聊着一直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