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季的喃喃自语

黄小楼

0、
凡墙都是门。
但也许是因为力气不够，或者仅仅因为懒，对我来说，墙一直是墙。沿着走廊，走向尽头的出口。偶尔推开一扇门，也只是看看，然后关上，继续前行。
一个人只有一条路。
这是命运。

1、
“是谁改变了你？”
“巴尔扎克。”
在这一刻喜欢上周迅了。
那个贫瘠的、多雾的山谷，见证他们的青春。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是，如果不离开它，你永远不会感觉到对它对你的意义。
能否为了真正爱上它而离开它呢？
如果能够单纯为了戏剧性而令生活随意发生偏离，我仍是我吗？
你已经离开了，但你走时并不知道啊。这个城市已经令你难以释怀，这种体会多美多感伤，我有时候羡慕你，羡慕你从此有两个世界。现在终于轮到了我。
有一个更温吞的地方叫南京。
记忆中第一个梦境，就是长出蝴蝶的翅膀，去寻找母亲口中的雨花台。曾有这样比现实更明亮的梦呢，不独庄周可以梦蝶。

2、
很浓的雾。冬天总是这样的，有雨，夜色中就有雾气，迷茫得不像真实存在。
走着走着，就神思恍惚起来，站在路中间，刺眼的车灯照着我的眼睛，雾气散了，有司机对我揿喇叭，路口亮起红灯。

取款机吞了我的卡，我走在路上，为一个别人犯下的错误。总是这样的。
有人也在承担我的过失吧？亲爱的，我除了抱歉，又能为你做什么呢？但这个抱歉是多么虚伪多么苍白，请你原谅我。
我们的学校也要被拆除了。这样繁盛之极的桂树也会死亡吗？我已经闻到最后一刻从草木伤口渗出的芬芳。我将连慨叹物是人非的地方都不能有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3、
今天晚上他们都在，很热闹，却难得的心静。
看源氏物语，到凌晨两点。必得如此，否则，又怎么体现出一个人的自由呢？
“梦是现实的，还是虚伪的？这世上的事情，令人难断。”
日本的东西，常常是这样：一抹微云，一湾浅水，背后似乎意味无穷。但实际上，并没有深意，你看到的，就是一切了。
这是孩童式的天真。成人会在孩子无意识的话语里得出无穷感慨，那说话的孩子，却只是眼神定定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枉自嗟讶。

不写影评。
他说，所谓影评，就是内容简介加进天气心情。
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似乎是坐在麦当劳一个靠墙的角落里，城市的夏夜如火如荼，体育中心有一场球赛。也许我记错了时间，因为每次聚会，都是差不多这样带着微微橘黄色的灯光。当然时间并不重要。
其实关于影评的这句话本身也并不重要，只是我记得，现在又想起来罢了。

4、
我想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奢侈的睡眠，仿佛是最后的挥霍，就愈发恣意起来。
罗马皇帝尼禄说，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他消耗的是他的国家，我消耗的是我的时间。
每天如此。
醒来后周围空无一人，深蓝色的帘子把世界隔在门外。然后靠在那里，任思绪飞来飞去，有时欣欣然，有时怅怅然。不用任何东西来打发，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听音乐不看书，在寂静和黑暗中，时间自然流过去了，向来如此。
看你两年前的留言，流丽的行书。你说你一直认为我是为了自己背负的东西，压抑了情绪。
我背负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那句话，或许只因为那天看到我泪不可止却一言不发。
你知道的，有醉意的人总是或哭或笑，或者多话，或者唱歌。而我恰好是只想流泪的那一种。我这两年来再未哭过，下次也不知是何时。这是否情感的缺乏症？你又要说我原来不该是这样吧？你这样坚持，我都不知道是你还是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原来是这样笨拙的人。

5、
很多事情，琐碎之至。
我却忘记了它们，在这里喃喃自语。
为什么非如此不可？
开始听音频播放器里的第一百零九首歌。

  一路上有人坐在地铁张望擦身而过的广告，
有人怕错过每段躲不过的新闻报道。
一路上有人能白头到老，
有人失去青春少年，
有人在回忆中微笑，
也有人为了明天烦恼。
一路上有人付出虔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祈祷，
有人过了一辈子只为一家几口每天都吃饱。
一路上与一些人拥抱一边厢与一些人绝交，
有人背影不断膨胀而有些情境不断缩小。
春眠不觉晓，庸人偏自扰，走过单行道，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
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
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一路上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有人太晚觉悟冥冥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一路上有人盼望缘份却不相信缘份的必要，
一路上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